一便士惊悚小说

“一便士惊悚小说”(Penny Dreadful)是十九世纪的一种热门出版物类型。本文中,朱迪思·弗兰德斯(Judith Flanders)探讨这些廉价浮夸、大量配图的故事书为何能在维多利亚时期如此盛行。

十九世纪三十年代,随着识字率的提高和印刷技术的改善,面向工人阶级的廉价小说兴盛一时。有一种小册子,最早名叫“一便士流血故事”(Penny bloods),到六十年代改称为“一便士惊悚小说”,内容为冒险故事,起初讲海贼和大盗,后来转向犯罪和侦探故事。这种册子每周发行,每一“号次”或期刊共八页,偶尔是十六页,首页配一张黑白插图,占半个页面,后面全是文字,两栏排版,页底直接换行,哪怕断了句子也无所谓。

大盗和哥特故事的成功

这些流血故事红得发紫,创造出庞大的新读者群。1830到1850年间,有上百家出版社出版“一便士”小说,还有大量杂志专攻此类。刚刚开始的时候,这些册子模仿廉价通俗小说,热衷于十八世纪晚期哥特故事的趣味,唯恐不够惊悚浮夸。“一个世界,”某作家说,“充斥行踪不明的爵位继承人、嗜杀成性的男爵、被绑去试毒的富贵小姐、吉普赛人和匪帮头子、面罩男和匕首女、被偷的孩子、丑陋的巫婆、冷酷的赌徒、狼心狗肺的浪荡子、异国公主”。[1]

第一部一便士流血故事问世于1836年,题为《极恶非道生平录》(Lives of the Most Notorious Highwaymen, Footpads, &c.),共六十号次。大盗一直是热门主题。《绅士杰克》(Gentleman Jack)发行四年多,对历史准确性或前后连贯性都不甚在意(有个角色被相当粗心地杀了两回)。大盗迪克·特平(Dick Turpin)家喻户晓,他的故事一再被传述,尤其是(据说)一夜从伦敦策马二百英里赶到约克的传奇。在《黑旋风:大道骑士》(Black Bess; or, The Knight of the Road)中,特平一直逍遥了两千二百零七页才被正法。

插图是必不可少的要素,其广告效果和艺术效果一样突出。有个忠实读者说,“如果你看到一张雕版画,画上有个上绞架的男人,脚底烧着一堆火,还有……要是不晓得他姓甚名谁、生平经历,还有其他有的没的,那不得把人逼疯。”所以不用惊讶,出版商给插画师的一条指示就是,“血再多点,要很多!”

贫民窟、真实犯罪和侦探

《伦敦秘话》(Mysteries of London)是最成功的一便士惊悚小说,可能也是世界上最成功的系列故事,问世于1844年,著者是乔治·雷诺兹(G W M Reynolds)。他的创作以一本法国小说为基础,但很快有了自己的生命,延续十二年,共六百二十四号次,洋洋洒洒近四百五十万词。这个系列不再讲大盗,更贴近读者生活,把贫民窟的凄惨世界和无忧无虑的富人的体面生活作出对比。

后来,大盗和邪恶贵族相继失宠,一便士惊悚小说愈发倚重真实的犯罪故事,尤其是凶杀案。如果没有真实案件可写,就自己杜撰。其中最成功的角色是“魔鬼理发师”斯威尼·陶德(Sweeney Todd),他最早登场于1846年开篇的一便士惊悚小说《珍珠串》(The String of Pearls)。为了开烤饼店的邻居洛维特夫人(Mrs Lovett),这位剃头匠杀死顾客,再做成肉馅烤饼。故事还没结尾就被搬上舞台,并走出国门,享誉全球。

但是,杀人犯很快把舞台中央让位给了缉凶者。1865年,一部共七十回的一便士惊悚小说《小侦探:伦敦罪案》(The Boy Detective, or, The Crimes of London)问世,离家出走后的主角欧内斯特·基恩(Ernest Keen),转而为警探效劳,办事“绝顶聪明,高明的伙计都叫他小侦探!”

一便士惊悚小说起初读者层面很广,但到十九世纪六十年代,针对的读者群变小了,儿童成为主要受众。此类怪谈为数众多——譬如《伦敦野小子》(The Wild Boys of London,写于1864–66年)、《伦敦穷孩子》(The Poor Boys of London,约1866年),甚至还有《伦敦少女沉浮录》(The Work Girls of London,写于1865年)。

专职作家和新文学类型的诞生

一些后来发表出广受好评的通俗小说的著者,他们的专职作家生涯一开始都是由创作一便士惊悚小说开始的,例如受狄更斯眷顾的新闻记者G·A·萨拉(G. A. Sala),还有玛丽·伊丽莎白·布兰登(Mary Elizabeth Braddon),起初以笔名发表《黑衣帮:子夜密谈》(The Black Band, or, The Mysteries of Midnight),故事中的女凶犯是覆盖全欧洲犯罪网络的主谋;后来,玛丽还写出畅销小说《奥德利夫人的秘密》(Lady Audley’s Secret)。

布兰登夫人自述,“(我的读者对)罪行、不忠、凶杀和慢性下毒,以及各种丑闻的需求……多到可怕。”而正是这些成份发酵成了所谓的“奇情”(sensation)小说。布兰登夫人的《奥德利夫人的秘密》,或威尔基·科林斯(Wilkie Collins)的《白衣女人》(The Woman in White),以更高尚的煽情故事吸引一众一便士惊悚小说读者,把大盗、海贼和哥特地牢打包藏匿,裹上洁净的、体现中产阶级读者趣味的本土风情,于旧瓶中酿出了新酒。

文章翻译:黃毅翔

文章版权持有者:©️ Judith Flanders。未经许可,不得擅自转载使用。

撰稿人: 朱迪思·弗兰德斯(Judith Flanders)

朱迪斯·弗兰德斯是主攻维多利亚时期的历史学家和作家。他最近的作品是出版于2012年的《维多利亚城市:日常生活在狄更斯时期的伦敦》(The Victorian City: Everyday Life in Dickens’ Lon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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