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
出版日期: 1874 文学时期: 维多利亚时期 类型: 维多利亚文学
《呼啸山庄》(Wuthering Heights)出版于1847年,是艾米莉·勃朗特(Emily Brontë,1818-1848)创作的唯一一部小说。这部小说融合了现实主义、浪漫主义与哥特风格,早期的一些评论家认为其败坏道德、令人憎恶,有的则称赞它风格独特,具有“粗犷的力量”。呼啸山庄地处荒凉的高沼地,故事从荒野景象中徐徐展开,为小说创造了极具冲击力的环境设定。小说有多个叙事视角,其中最主要的是洛克伍德(Lockwood)和奈丽·迪恩(Nelly Dean)。洛克伍德来自英国南方,约克郡在他眼中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奈丽则是一名女仆,她经常往返于呼啸山庄和画眉山庄——艾米莉·勃朗特设置的另一个场景,一个和呼啸山庄截然不同的地方。
谁是希思克利夫?
希思克利夫阴沉、神秘、忧愁。他有时被称作“拜伦式英雄”,但其实是一个更加复杂、矛盾的人物形象。
情感热烈的《呼啸山庄》创造了一个没有法律和正义的复仇世界,希思克利夫便是这个世界中最专制的主角:他既属于此地,又是一个异乡人,既是饥肠辘辘的孤儿,又是残酷冷血的庄主。希思克利夫如同《呼啸山庄》这部作品一样,既十分克制,又无比狂野。
艾米莉去世后的1850年,姐姐夏洛蒂·勃朗特(Charlotte Brontë)为小说撰写了一篇序言,有失公允地将希思克利夫形容为“不可救赎,径直朝万劫不复走去,从未偏离”,仅仅在对待哈顿·恩肖(Hareton Earnshaw)的时候展露过一次人性。夏洛蒂写道,他对凯瑟琳的爱是“一种狂热、非人的情感,一种在邪恶天才的恶毒本性中沸腾、闪耀的激情,一种铸成地狱世界饱受折磨的中心、即主角永受煎熬的灵魂的火焰”。这一说法未能公正地看待《呼啸山庄》错综复杂的戏剧色彩,因为小说从未鼓励读者进行简单的道德或宗教评判。
希思克利夫如同一个伟大的小说家,善于铺排布局、操纵他人,引导他人(和我们)进入一个最真实、最深刻的情感世界。
希思克利夫从何而来?
小说对希思克利夫的出生地讳莫如深。尽管我们知道恩肖先生是从利物浦的街头将他领回家的,但其他信息都无法确定。利物浦是爱尔兰通往英格兰的一大港口,也是奴隶交易的门户。勃朗特一家就来自爱尔兰,而爱尔兰在1840年代,也就是小说发表的时候,经历过一次严重的饥荒。但是,艾米莉在撰写小说时采用了相辅相成、彼此联结的叙事视角,意味着我们永远也不能确定希思克利夫来自哪里,也始终无法明白我们的情感是否客观。我们对希思克利夫的反应,就跟小说里的角色对他的反应一样,一直在变化。
《呼啸山庄》中的自然风貌
艾米莉·勃朗特生活的环境不是虚构的高沼要塞,而是一个处于极速工业化发展的世界。她的住所,哈沃斯牧师馆(Haworth Parsonage),俯瞰着约克郡的一座工厂小镇,背靠高沼地。充满荒凉美的西约克郡高沼地极大地影响了读者和批评家对《呼啸山庄》的解读。他们眼中的小说奇异、狂野,展现的是偏僻荒芜、人迹罕至的自然风景。
但是,我们不能忘记很重要的一点:霍沃思是一座现代工业小镇,有数家工厂,还爆发过几次工潮。尽管小镇似乎和伦敦相隔甚远,但它距离曼彻斯特(也是那个时代最具震荡冲击力的城市),以及熙熙攘攘的大都会利兹,却不算遥远。作为正处于极速发展的世界的一部分,小镇见证了维多利亚时代中期城乡自然景观与产业劳动的骤变,以及铁路和沿铁路而建的工厂所催生的变革,而勃朗特姐妹的兄弟布兰韦尔·勃朗特(Branwell Brontë)也曾在铁路单位工作。但是变化并不局限于自然及城市景观。特里·伊格尔顿(Terry Eagleton)写道:
这不只是棉花厂、圈地运动、饥饿和阶级斗争的问题,更是一种全新的价值观的成型,一种适合初步迈向城市化社会的英国的价值观。这意味着重新训练和培养感受世界的习惯,适应新的时间节奏和空间布局,接受新形式的压制、服从和自我模塑。崭新的人类自我意识正在形成……这种新的自我意识既激动人心又令人沮丧,虽孤独无依却更加机敏、自立。[1]
这个新世界,和它所裹挟的城乡新风貌,对于艾米莉及其姐妹们的生活与写作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情感热烈的世界
《呼啸山庄》创造了一个情感热烈的世界,其中所发生的事件在角色和读者的记忆里都留下了出人意料、超乎常情的深刻烙印。惊悚贯穿全书,并为许多关键的人物关系定下了基调,有狂喜,有怪异,也有疯狂。
小说巧妙地利用了死亡这一意象,故事中不乏死里逃生、自寻死路的情节,有精心演绎或幽默戏谑的死亡场面——例如濒死的凯瑟琳看见“黑衣柜”里面有一张人脸(第12章),或是希思克利夫打开凯瑟琳的棺材,或是他把妻子伊莎贝拉的爱犬吊死在花园里。小说热衷于探讨人类的极限,整部作品弥漫着死亡和邪恶的力量,以及因这种力量而造就的冲动行为模式、幼稚而极端的情感、难以抗拒的强大意愿,还有过激的罪行所招致的恶果。书中提到了许多动物、幽灵和鬼魂,这些东西和希思克利夫一样,是我们永远也拨不开的迷雾。
既真实又离奇
《呼啸山庄》是一部精心编排、布局合理的小说,有复杂的时间架构和多个互相联结的叙事者。它将离奇的情节嵌入到真实生动的家族历史和自然风景之中。故事的迷人之处在于人物日常生活中的幻想的力量,尤其是两性间的想象,譬如:伊莎贝拉将希思克利夫视作“带浪漫情调的英雄”(第14章),直到她发现了他的残忍。这些想象被巧妙地安插在精心布置的遗产继承、近亲结婚和偷盗抢夺的故事之间,男女之情与经济,或者说与代际之间权力及土地的转移紧密结合。艾米莉·勃朗特钟情于渲染极端的情感,展现精神与社会力量的激烈冲突,并着力反映道德启示与人物的精神转化,这也是哥特小说和维多利亚式情节剧的典型特征。但艾米莉也能掌控、讽刺和克制这些力量,令其服务于严肃的主旨。她匠心独运,将故事放在特定历史背景、自然环境和物质世界之中,设置了复杂的时间架构和嵌入式的叙事视角,将哥特风格运用于精神探索,她彻底地拓宽了英国小说的界限,为英国小说增强了情感的力量。
艾米莉·勃朗特的诗歌
艾米莉·勃朗特既是小说大家,也是重要的诗人,这在文坛并不多见,并且,她在两种文体中的写作有着紧密的联系。她的许多诗作均首次发表于她和妹妹共同塑造的“贡代尔”幻想世界中。她的笔记本手稿中(现存于大英图书馆)收录了这些诗作,题为“贡代尔诗篇”( Gondal Poems)。但当这些诗被收入《库瑞尔、艾利斯和阿克顿·贝尔的诗集》(Poems by Currer, Ellis, and Acton Bell, 1846)时,她删去了所有关于贡代尔世界的注释。因此,这些诗作的力量完全不倚赖于潜在的叙事文本。与其他维多利亚时代的伟大诗篇相同,这些诗歌通过不同的人物、充满激情的台词和时常陷入极端的情境,以戏剧的方式探讨身份与自我的问题。就像《呼啸山庄》一样,这些诗歌也钟情于极端而热烈的情感,失落与湮灭的场景,以及当直面死亡时对欲望的肯定。
脚注
撰稿人:约翰·鲍温(John Bowen)
约翰·鲍温是约克大学的十九世纪文学方向的教授。他主要研究的领域是十九世纪的小说,尤其是查尔斯·狄更斯的小说,他同时也撰写有关现代诗歌和小说的文章以及有关文学理论的论文。
文章翻译:陈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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