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世界中五位伟大作家的创作原稿将于2018年3月首度在上海展出。“文苑英华——来自大英图书馆的珍宝”将呈现夏洛蒂·勃朗特、D·H·劳伦斯、珀西·比希·雪莱、T·S·艾略特和查尔斯·狄更斯的草稿、信件和原稿,这些作家们的手稿将与其中文翻译、改编以及相关评论并呈展出。
大卫·赫伯特·劳伦斯的《虹》
出版日期: 1915 文学时期: 二十世纪时期 创建: 1913-1915
1913年至1915年间,当大卫·赫伯特·劳伦斯(D H Lawrence)创作《虹》(The Rainbow)时,他已因自传小说《儿子与情人》(Sons and Lovers)成为著名的青年作家。然而,《虹》偏离了其早期作品的现实主义风格:它着重探索了潜意识以及三代人身上重复出现的经历,与乔伊斯和伍尔夫(Virginia Woolf)的作品一样,这本书属于现代主义时期最具有开创性的作品之一。然而,该书却因涉及淫秽内容而被禁止出版,劳伦斯对它寄予的期望也因此破灭,直到几年后这本书才得以广为流传,而劳伦斯那时已经离开这个把他和他的作品拒之门外的祖国。
《虹》是大卫·赫伯特·劳伦斯的第四部小说,描述了一家三代人的生活,这一家人住在英格兰密德兰兹北部诺丁汉郡和德比郡的交界处,而这里正是劳伦斯长大的地方。劳伦斯是在自传体小说《儿子和情人》大获成功之后才开始创作《虹》的;《儿子和情人》讲的是煤炭工人家庭,而《虹》的故事则主要围绕着乡村。小说开头便刻画了世代务农的布朗温一家:“这时男人们坐在火炉边,女人们里里外外井井有条地张罗着。这些男人的身心都被过去的日子、牛群、土地、草木和天空占据……” [1] 随着世代更替,小说展现了这一家的生活从原始步入现代,且日渐与世隔绝。最先经历这种变化的,是小说的第一位主角汤姆·布朗温,他本是农民,却质疑自己是否“是考塞西和依开斯顿的人”,并娶了一个波兰女人。后来,小说的主角变成了汤姆的孙女厄休拉,她上了大学,当了一名老师,但却对一切抱有质疑。她毁了和自己第一任男友——一位士兵——的婚约,因为那会让她陷于保守古板的生活之中;在小说结尾,她又面对那“独自踏上过”的“未知的,尚未探索,还没有被发现”的地方。
但《虹》与《儿子与情人》的最大区别并非故事背景,而是写作手法。《儿子与情人》遵循乔治·艾略特(George Eliot)和托马斯·哈代(Thomas Hardy)等十九世纪作家的创作传统,可称得上是英国最后一部现实主义小说。但出版后,劳伦斯便表示自己将不再用那样的方式写作,因为“那是一种凶暴的风格,充满了激动人心的场面”。[2] 当时,他正开发另一种更为内敛的写作风格。
虽然《虹》本身已是部长篇巨作,但劳伦斯最初的作品构想其实更为宏大。最终,他把这部宏大的作品分为两部小说,分别是《虹》和《恋爱中的女人》,而它们也算得上是劳伦斯地位最高、最具独创性的作品。创作《虹》和《恋爱中的女人》时,劳伦斯写道:
你切莫在我的小说的人物中去寻找那种老式而稳定的自我。在我的小说人物中有另一个自我,从他们的行动来看,个性是无法识别的,事实上个性已经消失。同素异形的状态——它需要一种比我们习惯去运用、去发现的观念更深一层——是单一的、没有急剧变化的同一元素状态(就象钻石和煤一样是碳的同种纯净的单一元素那样。一般的小说追求钻石发展的历史——但我却说,“钻石,什么?这是碳”。我的钻石也许是煤或者煤烟。我的主题是碳)。[3]
劳伦斯展示自我、关注人性隐藏的一面,体现出当时哲学、心理学乃至精神分析的发展成果。此外,他还是将这些成果运用于小说创作的先驱。就在劳伦斯创作《虹》、写下这些信件的几年后,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olf)发表了名篇《现代小说》(‘Modern Fiction’),抨击当时流行小说家一味关注外部世界,太过“物质主义”(materialism),并称小说家应当关注人类“未知的、无拘无束的灵魂”(unknown and uncircumscribed spirit)。
探寻“另一个自我”,便是通过描述切身体会和自然对其的影响实现的,譬如从第二代的主人公汤姆和安娜求爱时的一幕我们便可以看出:二人在月光下整理麦捆,汤姆想要让他们整理的麦捆能够尽快地摞成一堆,这样他就可以抱住安娜,但不知为何,安娜却显得有些抗拒。
她弯下腰提起沉沉的麦捆,扭脸看看黑影里的他,径直穿过茬子地走了。她踌躇地放下她的麦捆,她听到麦子在哗哗作响。他走近了,她必须转开。于是,皎洁如水的月光又洒在她的胸脯上,教她看上去像是在随波起伏。……
月光下,他们过来过去,默默地专心地干着活计。一会儿麦捆唰啦啦响,一会儿又鸦雀无声,一会儿又是麦捆唰啦啦的响声。她的麦捆的声音响得快了起来,跟她的同步了。她的麦捆唰啦啦单调地响着,他的麦捆响得越来越近了。
最后,他们面对面站到了麦垛前,手里都提着麦捆。月光辉映着他,他全身银白。月光下,他那被阴影笼罩着的面孔把她吓了一跳。
这一幕生动地表现了两个从未真正亲密接触过的人之间暗暗涌动的情愫。“于是,皎洁如水的月光又洒在她的胸脯上,教她看上去像是在随波起伏”一句,则充分展现了这种情愫是如何通过身体动作,借助与自然的联系表现出来的。而选段(尤其是第二段)的行文节奏及其与自然和生命的节奏暗合,更进一步加强了这种效果。
审查
《虹》1915年出版时,劳伦斯对其寄予厚望,他深知这是一部意义非凡且风格最强的作品,但小说却因淫秽而遭毁禁,对他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遭毁禁的原因,可能是由于小说里年轻时的厄休拉与老师的同性恋情节。但此书同样表达了强烈的反战情绪,而首版又值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胶着时期,不受欢迎的程度可想而知。厄休拉对士兵男友说:“我不喜欢当兵的,他们死板,呆若木鸡。”之后,当男友说要去印度服役,厄休拉又说:“你还会觉得那么正当——为了他们的利益去统治他们。你是谁?还觉得这是正义的?你的正义是什么?是你的统治?你的统治臭极了。你为什么要统治?就是为了要把那里的事情弄得和这里的一样死气沉沉,一样卑鄙!”一位可能参与了小说毁禁的决策的评论家写道:“像《虹》这样的东西,根本没有资格诞生在战争年代。”
《虹》的结尾则乐观积极:“透过这虹,她看到了大地上的新建筑,那些陈旧的、不堪一击的糟朽房子和工厂被一扫而光,这世界将在生命的真实中拔地而起,直耸苍穹。”但小说遭禁则让劳伦斯从此一蹶不振。战争期间他一贫如洗,《虹》的续作《恋爱中的女人》五年后才得以出版。战争一结束,劳伦斯便离开了英国,背井离乡,余生在漂泊海外中度过。
脚注
撰稿人:尼尔·罗伯茨(Neil Roberts)
尼尔·罗伯茨教授是谢菲尔德大学英语文学系荣誉教授。他的主要兴趣为十九及二十世纪文学。著作包括《特德·休斯的文学人生》(Ted Hughes: A Literary Life);《D·H·劳伦斯:旅行与文化差异》(D.H. Lawrence, Travel and Cultural Difference),和《清醒梦者:彼得·雷德格罗夫的一生》(A Lucid Dreamer: The Life of Peter Redgrove),以及关于乔治·艾略特(George Eliot)、乔治·梅瑞狄斯(George Meredith)和当代诗歌的著作。他的最新作品《儿子与情人:一本小说的传记》(Sons and Lovers: The Biography of a Novel)于2016年出版。
文章翻译:郑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