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女教師的形象

家庭女教師是維多利亞中期的生活與文學中最為常見的形象之一。在1851年的人口普查顯示，二萬五千名女性靠教學和照顧其他女人的孩子來謀生。大多數家庭女教師與僱主生活在一起，食宿免費，除此以外，她們可以獲得一小筆薪酬。

從十九世紀四十年代起，小說家開始將家庭女教師寫進作品裏，通常將她們設定為故事的女主角，有時也被塑造成反派角色。1847年夏綠蒂·勃朗特發表《簡·愛》，故事講述了一位家庭女教師幾經曲折最終嫁給自己的僱主、憂鬱神秘的羅切斯特先生。就在同一年，威廉·薩克雷（William Thackeray）以連載的形式發表《浮華世界》，在該作品裏，一位叫蓓基·夏潑（Becky Sharp）的年輕家庭女教師頗有心計，靠撒謊和欺騙在攝政時期的上流社會中闖蕩。

當家庭女教師的是甚麼人？

十九世紀上半葉的一個明顯特點就是嚴重的經濟蕭條。拿破崙戰爭期間以及結束之後，銀行接二連三地倒閉，加上缺乏福利制度，很多中產階級家庭發現自己一夜之間變得赤貧。體面家庭出身的男孩子從十五歲起不得不輟學到社會上工作，他們不會因此感到難為情。他們通常是有可能把家中過去的財富賺回來的。但是，他們的姐妹，以前接受的是成為「夫人或小姐」的教育，如果與工人階級出身的女孩子一同站在櫃檯或到工廠工作，她們勢必會覺得顏面受損。向她們敞開的唯一出路就是找一份教師工作，或是在專收女生的小學校執教，或是進到別人家裏教書。

僱請家庭女教師的是甚麼人？

上層社會僱請家庭女教師已經有數百年的歷史。但是，從十九世紀早期開始，中產階級比較富有的那部份家庭也開始跟風效仿。僱請家庭女教師，就等於發出一種信號：這家的女主人出身太過「高貴」（genteel），不適宜親自教女兒。正如她僱請傭人來打掃自家宅子一樣，她也花錢請別的女人來照顧自己的孩子。僱請家庭女教師成為一種身份的象徵。

家庭女教師教甚麼？

依據年齡不同，家庭女教師可以教最小的學生“3R”（reading, writing and arithmetic，即閱讀、作文與算術），給年紀大一點的學生輔導法語會話，歷史和「地球儀的使用」或者地理。如果學生是十幾歲大的孩子，她會教她們一些重要「才藝」，比如繪畫、鋼琴彈奏、舞蹈與禮儀（換言之，如何表現出得體的舉止）；設計這些課程，是為了讓女學生在十分擁擠的婚姻市場上吸引合意的追求者。家庭女教師也會負責管教八歲及其以下的男孩，直到他們被送到學校讀書為止。她也會關注學生的德育問題。她不僅要與學生一起閱讀《聖經》，一起祈禱，也要給學生樹立一個舉止端莊、行為合乎道德的良好榜樣。正因為如此，僱主極力強調所僱來的家庭女教師要信奉自己所屬的教派，像英國國教、衛理公會或浸信會。來自法國的家庭女教師頗受喜歡，因為她們能教給學生地道的口音，不過，大多數家庭不會考慮僱用羅馬天主教徒。

局外人

對家庭女教師而言，生活充滿了各種社會和情感衝突，因為她無論在那個方面都格格不入。她是一位沒有自己孩子的養母，一位時常被誤作僕人的家庭成員。她的社會地位究竟是與僱主平等，還是低於僱主？如果僱主家的社會地位只是近來才有所提高，她很可能會覺得自己高他們一等。即使是友善的僱主，也很少邀請她坐下來一同用餐。僕人不喜歡家庭女教師，因為主人希望他們對她恭敬順從，儘管她與僕人一樣都必須在外謀生。一位我們只知道叫SSH的家庭女教師回憶她到新主人家裏，第一次坐下來吃飯的時候，發現僕人刻意先給這家的夫人小姐上完菜，才給她上菜，她心裏不由地充滿了「一種舉目無朋，被人孤立的感覺」。

家庭女教師晚上通常無人相伴，她有時得把上課的房間當作自己的起居室。生活看起來十分孤單：十九歲的伊迪絲·蓋茨（Edith Gates）是十九世紀七十年代雷丁鎮（Reading）的家庭女教師，她在日記裏吐露自己如何想家。三十年前，夏綠蒂·勃朗特當家庭女教師時，晚上盡可能不去僱主的起居室，因為她覺得與自己不太熟悉的人交談十分尷尬。

結婚是家庭女教師可以辭工的一種出路。但她很難遇到合適的對象。女僱主往往擔心家庭女教師想方設法要嫁給家裏某位年輕的紳士。正因如此，寫給僱主的建議手冊提議只能請相貌平平的家庭女教師。也有很多類似的書以家庭女教師為對象，告訴她應該教甚麼，如何處理好與僱主的關係。這類書都有類似這樣的標題：「母親與家庭女教師」，「全才家庭女教師」；「廣大女士的精神訓導課」。

大多數僱主只需家庭女教師服務數年，這意味著她不時地發現自己必須出去找新工作。由於薪酬很低，要存錢防病養老幾乎沒有可能。很多家庭女教師發現人到中年以後要面臨貧困的問題。1841年，「家庭女教師關愛慈善會」（The Governesses’ Benevolent Institution）成立，旨在幫助某些家庭女教師申請到退休金。

小說中的家庭女教師

如果維多利亞時期的作家想寫一本關於年輕女性的小說，他們選擇家庭女教師合乎情理。家庭女教師就像孤兒，必須到社會上謀生，獨自離家遠行，一旦出了問題，也無處求助。她的「淑女」身份可以使她進入最高級的社交圈，不過，以工作為生計這個事實意味著她還會遇見形形色色的人與境況，而這正是生活在父母身邊的女孩子所未曾接觸過的。家庭女教師好比是一塊空白的石板，所有的可能性都向它敞開，所以小說家可以設計任何他們想要的情節。夏綠蒂（Charlotte Brontë）與安妮·勃朗特（Anne Brontë）都發表過以家庭女教師為女主角的小說，她們都以自己在上課房間裏的親身經歷為創作素材。其他作家，像威廉·薩克萊，則利用了坊間流傳的關於心計深重的家庭女教師的故事：她們嫌惡自己的學生，一心想嫁到僱主家，並藉此出人頭地。